“锦绣”是《21世纪经济报道》的一个系列专题和公益项目,一直致力于成为乡土中国之美、传统中国之美、非遗中国之美的传播者。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人类的生命记忆,是人类创造力的精神源泉,是一个民族的重要标识,承载着一个民族或群体的文化生命密码。2019年,《21世纪经济报道》再度携手渤海银行发起“锦绣”,共同发现非遗之美。
上世纪70年代,随着长沙马王堆汉墓的发掘,大量汉代漆器用品出土。食器、酒器、妆和、屏风等等,它们带着鲜艳的朱红、华丽的神秘纹饰,向世人讲述着几千年以前的精致。
这些漆器已经沉睡了2000多年,却仍然漆器坚固、光泽,但他们的产地却不是在长沙,而是在四川的成都。
马王堆出土的漆器,其中有不少烙印有“成市草”“成市饱”的戳记,这代表这些器物来自长沙官府作坊。在西汉时期,成都漆器制作技艺已经达到了极高水准,且影响力超越了川渝地区。
而今天,这项古老的工艺并没有失传,仍然在四川成都的街巷深处,以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形式留存着,让我们有幸望穿至少3000年的岁月。
大师
2006年,成都漆艺入选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,宋西平是成都漆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,也是成都漆艺最具代表性的大师。
成都漆器,与平遥推光漆器、福州脱胎漆器、扬州漆器并称中国“四大漆”。西汉著名学者扬雄在《蜀都赋》中,描述成都漆器制作 “雕镌扣器,百技千工”。蜀漆精致,古已有之。
本世纪初,金沙遗址出土的一块漆器残片,证实早在3000多年前,古蜀先民就已精通漆艺。西汉时期,当时的蜀郡、广汉郡已是全国漆器生产中心,品种涉及盒、筐、盘、耳杯、扁壶、案、卷筒等各种日用品。在此之前,长沙马王堆汉墓的发掘早已震惊世人。
由于原料珍贵,制作程序繁复,漆器从古至今都是精致造物的代表。但到了近代,受特殊历史背景影响,成都漆艺传承一度中断。直到上世纪70年代,国家成立工艺美术研究所,请来3名民间漆艺师,招收徒弟传承成都漆艺。
1972年,刚过20岁的宋西平,和另外6名女孩一起进入研究所学习漆艺,宋西平主要跟随擅长雕工的成都漆艺大师陈春和学习。
40几年的漆艺生涯,从上灰、打磨到上漆,再到雕、嵌、描、绘、堆、帖,宋西平对每一个步骤早已非常熟悉,但又习惯尽量亲力亲为。
由于漆艺工作辛苦、收入不高,当初一起学习的女孩们多已放下这门技艺,而宋西平则用时间、热情和勤奋积累出精湛的技艺,成为当之无愧的成都漆艺第一人。她有一大批为人拍案的优秀作品,其中漆画“文君听琴”、“雕锡鲤鱼大攒盒”、“雕花填彩大漆圆盒”等多件漆器精品被中国工艺美术馆珍品馆和国家图书馆收藏。
而宋西平却念念不忘当年第一次见马王堆漆器感受到的震撼。在宋西平的工作室里,有一些作品就是她仿马王堆漆器制作的。在一只仿制马王堆云纹漆盒的器皿上,黑色为底,她以红色、金色勾纹,鱼、凤、云图案简洁、沉静,展示着独特的古蜀文化。数千年前的时空,就这样被拉近了。
2011年至2017年,宋西平花了7年时间,完成一对雕漆隐花云气纹漆钫的制作。这对漆钫的原型,就是马王堆汉墓的云纹漆钫酒器。宋西平现在已经68岁了,时间变得越来越宝贵,但她想以身作则,让身边的弟子明白耐住寂寞的意义。
家传
成都漆艺从设计到气功再到装饰、涂漆面、抛光,大小工序共达72道。西汉著名学者、汉赋四大家之一的扬雄在《蜀都赋》中,描述成都漆器制作 “雕镌扣器,百技千工”。 一个学徒要学会独立制作漆器,至少需要3-5年。
做漆必须耐得住寂寞,这是宋西平的感悟,现在也成了张丹的感悟。
张丹是宋西平的独生女儿,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“出道”的,几年前,她还和大部分“80后”一样,大学毕业后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,获得良好的收入。她从小看着妈妈做漆,但印象最深刻的却是,高中时妈妈将她续了许久的、长长的辫子剪下来,做成了刷漆的工具。后来她知道,年轻姑娘的头发细软、柔韧,是制作漆刷的优质材料。
后来有一天,宋西平从成都漆艺厂退休,开办自己的工作室。作为成都漆艺的代表传承人,宋西平想找到合适的人,将这项优秀民艺传承下去,成为她的心结。但制作漆器需要极大的耐心,且收入并不理想,鲜有年轻人愿意将此作为职业学习。
张丹感受到了母亲的压力和无奈,作为家里唯一的女儿,她终于决定辞去在北京的工作,和母亲共同进行成都漆艺的传承。
我来到工作室的时候,张丹正在埋头做一只漆碗。她面容清秀,沉静的眼睛透过眼镜片,盯着手上上过灰的木胎,细细打磨。听到来客和她说话,她抬起头简单回答,而后又很快专注于碗胎的打磨。经过反复打磨,木碗胎线条已变得非常圆润。但她仍反复地摩挲,寻找不顺滑的点,继续打磨,上灰、打磨、再上灰、再打磨,直至满意为止。
张丹偶尔为漆器的销路悲观,但母亲告诉她:“着啥子急喃?生意不好就不好吧,东西卖不出去就卖不出去吧,自己千万不要因此浮躁。只有倒霉的人没有倒霉的货,沉下心来多做好东西,手里有了货还怕没钱赚?”
作为新一代漆艺传承人,张丹有着更明显的创新意识,包括器物的设计、制作,以及营销理念等。她也深谙“过奇擅艳,失真亡实”的真理。在张丹的作品里,显现着鲜明的实用主义、现代美学,但在红、黑的灵动交融中,分明又流淌着鲜明的巴蜀之韵。
由于原料珍贵,制作程序繁复,现代漆器已逐渐淡出人们的日常生活,成为一种家庭装饰品,花瓶、摆盘等成了蜀漆最长见的器形。宋西平母女则希望能让漆器重回人们的生活,这几年母女俩开发了茶具、酒具、餐具、糠盒、首饰匣、文房类等系列产品。宋西平说,“文化遗产只有存在于百姓之中,存在于百姓的日常生活中,它才有生命和活力。”(文/李亚蝉)